道别是一件难事
罗德岛的温室里,
有大片的玫瑰花正在安然绽放。
在她第二次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野玫瑰时,
她想起将他的手,放在剪刀上的那只手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从梦中醒来,火车仍旧沉默地穿梭于山间,和她昏沉沉闭眼的时候相比,光线暗了一些。
她头也不动地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,山间似有玫瑰,她想起自己的花和种子。
“锹子……锹子……?”
玛格达尔对很多事的反应都不太机敏,她像山上的野玫瑰,美丽却遥远地注视着山下的一切。
连日以来她忙着和自救军的队伍一起建设医疗观测站,救治幸存下来的镇民。现在坐在离开维多利亚的火车上,她终于有时间回过头思考那个血色烟火的时刻,萨卡兹军官没有宣之于口的意思。
其实“锹子”是个还挺好的萨卡兹,起码对她是这样。布伦特伍德镇在“仪式”开始之前没有发生像……推进之王她们说的那些暴乱,也许真的多亏了他被其他萨卡兹诟病的“软弱”。
萨卡兹里好像有很多人喜欢花。
玫瑰的花瓣上带刺,会扎破手指,会流血,可是那个时候他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手指在流血。
所以她摘下玫瑰的时候会剪断花枝,这样不会伤手。无论花瓣上的刺再怎么尖锐,花枝都能轻易被掐断。
她在镇上忙碌的日子里,见到了很多的萨卡兹,不同身份,来自不同地方,分属不同阵营,但是只要听说她曾经是园丁,都会询问是否还有花朵幸存。而当他们知晓温室被改建成医疗站的时候,又会纷纷露出惋惜的神情。
她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萨卡兹会对脆弱的花朵情有独钟。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“锹子”让她担任在战时仿佛非常多余的“园丁”。
他最后死在自己手里。玛格达尔知道,如果他想阻拦,自己根本逃不出那间温室,可他还是放走了我。
他把命送到我手上,根本不想……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反抗。
镇民们被他们支使着,没日没夜地修建工程,而我在这一过程中始终袖手旁观,因为我和芙蕾达一样,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奴役,袖手旁观、逆来顺受意味着更长时间的存活——这是从小生活在这个安静的小镇的懦弱的我们所能做出的,最好的选择。
选择不再袖手旁观,不再逆来顺受,是她们的突如其来的本能。
“锹子”说,这场战争是他们的“殿下”决定的,他和她,在这场战争里,都只是一粒沙。
死在哪里都有可能的,一粒被风吹起的沙。
他终日死气沉沉的眼眸,在死前迸发出了火光。
玛格达尔彼时没有时间也不敢去想,他到底在渴求什么。
一开始,或许是因为他爱花,所以留下了拥有这间温室的我。
这些日子里,她被急性感染,她成为了罗德岛的医疗干员,她为其他人做心理疏导,她作为自救军东奔西走。她打过交道的人比她过去的生命中见过的人还多,许多事态和情感不由分说钻进了她的内心,使她慢慢理解了远在天边的灾难,和近在眼前的苦厄。
萨卡兹和其他任何种族都一样,有好人有坏人,只是这个民族所遭受的一切,令良知尚存的人难以保有这份善意对待所有,令懵懂无知的人天然染上了鲜血和罪恶。
玛格达尔不知道这是谁的错。
她其实已经明白“锹子”对自己怀有什么样的情感,复杂的,不能被言说的,没有结果的,令他在漫长战争中有了一点期盼的情感。
而这份微弱情感的对象是一个有些迟钝的安静的姑娘,省掉了许多心痛的麻烦。
只是他们的道别太过仓促,太过残忍。玛格达尔从他渐渐涣散的瞳孔中,看到了解脱和希望。
其实他本来想和自己一起死的吧。可他一定也想到了,从来没有理解过萨卡兹的玛格达尔,深爱着自己的家园和镇民们的玛格达尔,绝不可能在知晓真相以后默默接受。最安静的人往往最先开始反抗。
这片大地上已经满是焦土,如他一般逃不出战争劫数的人们……或许都欠下了一个正式的道别。
她带走了那只挂钟。
她知道哪怕他活下来,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很难消弭。罗德岛的温室里,有大片的玫瑰花正在安然绽放。在她第二次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野玫瑰时,她想起将她的手放在剪刀上的那只手。
(责任编辑:广英和荣耀;网页排版:武乙凌薇;绘图:一般通过超自然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