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身,空无一物
阿丽娜,别害怕,大雪在上面停下啦,你一笑天就亮啦......
阿丽娜:
祝好梦!
原谅我没有使用敬语,因为这是一封你不可能收到的信,况且,以我们的关系,敬语只是累赘。
阿丽娜,是你的话,一定会喋喋不休地问我为何要写这封信。不过原因你大概也猜得到——有些话当时没来得及说,现在你只能像曾经的我一样,老老实实地当个学生,聆听塔露拉老师的教诲。
很不甘心吧?还是觉得我很狡猾?
不对哦,应该用“温——柔——”。
说起温柔,写这信的时候,连日大雪,部队行进困难,我们不得不先安营扎寨。木柴的储备有限,孩子们也没法冒着风雪出去捡柴,所以每次点篝火或者壁炉之前都要深思熟虑。
我很幸运,有你亲手织就的那件披肩陪我度过没有火焰的漫漫长夜。有这件温暖柔软的织物在,我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,就常常会梦到你。
我很怀疑,这场雪是不是你在挽留我们?
写到这里,我才意识到,我已经少用与你谈话时那些冷硬的词汇了。或许是受你的影响吧——无论是我给妹妹晖洁写信时你在旁边帮我遣词造句,还是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,你给我盖上毯子——事实上,我睡觉时不是很熟,所以你趁机偷偷我脸上亲一口之类的事我都清楚。
阿丽娜,你是位成功的老师,现在我写信时已经能很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本意了。还有,少了一个帮我盖被子的人是无关紧要,可是少了一个陪我一起看雪,陪我并排躺着的人,总归是有些遗憾。
除此之外,阿丽娜,你一定很好奇,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了。
包括灰暗天空下的冻原、充斥着冬羽叫声的林地、破败的感染者村庄,你走后,这些景色没什么变化。
唯一不同的是,从那以后,我就不怎么喜欢雪了。有一点我不太明白,到底是你走后我由喜欢变成不喜欢;还是我生来相性与雪不和,直到遇见你才变得喜欢雪呢?
霜星说:“雪的妙处在于,即使在只有雪的地方,也不会显得荒芜。”
可我不怎么认同,就像我不认同她的剑术比我强一样,在我看来,雪地上只有茫无涯际的空白,和让人脊背发凉的寒冷——此处不是修辞,是真的脊背发凉,有时我出门忘了披上披肩,背上就会没来由地生出寒意,让我抖得什么事都做不了。
抱歉,说了这么多都是自己的事情,接下来给你讲讲在那之后我们大家的经历吧,特别是你放心不下的那几位。
萨沙还是喜欢站到树下用力晃树干,直到枝条上的雪都落在他的小脑袋上,让他变成伊诺那样的白头发。
他很擅长使用弓弩,但他从不向那些冬羽出手。他说:“伊诺喜欢听它们清脆的鸣叫声。” 霜星和我已经不怎么吵架了,她偶尔也会用法术做一些好看的冰雕送给孩子们。因为是在给你的信里,所以我就偷偷承认了吧:不管是做冰雕还是唱摇篮曲,她对孩子们,对这片大地,要比我更温柔。
爱国者先生依然在没日没夜地为我们谋划未来,我很敬重他,但我也想说,他比霜星的坚冰还要顽固。为了让他稍稍休息一下,我试过用你教我的那样,为他写一首短诗拿给他看。他接过纸去,只看了一眼便还给我了。
他说,他脑袋里有关艺术的那部分已经完全被源石侵蚀了,他现在只懂得前进和消灭敌人......当然,还有保护大家。
阿丽娜,该轮到我说说你的事了。你一定会说:“我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事情吗?”这一点也在塔露拉老师的考虑之内。我想说的是,从我的视角来听听你的故事,你一定觉得很奇妙吧。
印象中,你是怕黑的,所以晚上总要挨着我睡。哪怕是起夜,也一定要把我弄醒,要我陪着你去。你烤的那些土豆和红薯很好吃,我很奇怪,明明我对火焰源石技艺的控制已经很娴熟了,却怎么也烤不出那种味道。
现在你已经沉入无边的黑暗,还会感到害怕吗?还会孤独吗?还能吃到散发着热气的烤土豆和烤红薯吗?
阿丽娜,我还记得,你劝我少喝点酒的方式,就是从我手里把酒瓶夺去一饮而尽;我还记得,每当我感到迷茫和恍惚的时候,我就会来找你,你却总是不给我答案,只是让我看看窗外:窗外只有孩子、霜星、爱国者先生、雪怪小队、盾卫和村民。
阿丽娜,其实我也为你写过一首短诗,当时觉得在你面前根本拿不出手,现在附在这里,希望你能喜欢:
蜡烛与你,
都是温暖的。
除了烛光,
还有什么能填满我们的房间;
除了你,
还有什么能照亮我的心间?
阿丽娜,谈话和写信,都是操纵别人的情绪和思想的手段,但写信要更委婉。只是这次,寄信的对象不存在了,我写下的这些文字,操纵的就只有我的情绪而已。阿丽娜,平时与你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用“你”,没怎么称呼过你的名字,所以我在信里写下你的名字,尽可能多地写下,然后念出来,这能使我的呼吸更加平稳。
有时我站在营地外面发呆,突然觉得有人在拍我的肩膀,回过身去,孩子们还在香甜地吃着烤红薯,霜星和爱国者先生在低头交谈着什么,盾卫们和村民一起忙忙碌碌,没有人看向我这边。
阿丽娜,你放心,我不会为你报仇的。对死者来说,死因根本无所谓吧。
太阳的光线是惨白的,在这世界尚未分明的拂晓,旷野上的寒风温柔地、诚实地、无私地送来太阳的热量。
我想迎着风喊:
阿丽娜,别害怕,大雪在上面停下啦,你一笑天就亮啦! 阿丽娜,别害怕,大雪在上面停下啦,你一笑天就亮啦! 阿丽娜,别害怕,大雪在上面停下啦,你一笑天就亮啦……
“阿丽娜,我亲手写的信会亲手烧掉。”塔露拉望着天空自言自语。 她指尖燃起一簇火苗,信笺化作灰烬飘散于茫茫雪地。 阿丽娜没有墓碑,她所拥有的,不过是落在塔露拉肩上的片片雪花,以及塔露拉的回忆。
(绘图:LOFTER@不长叶子的树;本文来自作者投稿)